如何摧毀一個熊孩子?
怎麼辦,慣著唄。
那是99年,我剛參加工作,一天,我正在辦公室備課,級主任老師領瞭一個學生找到我:“張老師,這個學生分到你們班。”我一看那個孩子,白白凈凈的,但眉眼之間帶著一股戾氣。剛參加工作,對一切都是懵懵懂懂。我就這樣接受瞭。沒想到第一節下課後,搭班的語文老師。氣沖沖地找到我:“張老師,你怎麼接這樣一個學生?”下來,在語文老師的絮絮叨叨中,我才知道這個學生的來歷,原來這個學生是鎮上的,他爸在街面上原來是修摩托車的,前幾年又開始賣摩托車,因為起步早,再加上會修,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爸兄弟多(據說親兄弟帶上堂兄弟十幾個,別笑,農村就是人情社會,這個很管用),所以他們傢的生意非常紅火,據說每年能掙幾十萬,說實在話,當時聽完語文老師的話,讓我這個每月領150元工資的小老師真有些瞠目結舌。語文老師看著我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地罵道:“他有錢,管咱啥事,這孩子可不是個東西!”接著就給我普及這個孩子的英雄事跡:因為傢境富裕,再加上是傢裡三個孩子中間唯一的男孩,也是最小的孩子,從小這個孩子就被溺愛的不成樣子,屬於標準的熊孩子,小學的時候就因為打架、罵人甚至在課堂上罵老師而成為有名的問題學生,每年分班的時候都沒有老師願意接受。因此這個學生小學階段就換瞭好幾個學校。就這,初中之後,他傢長還把他他轉到縣城當時最好的學校——據說是傢長認為是農村的教師素質低,不理解他孩子才造成他孩子的厭學。結果,開學之後才兩周就被縣城的學校給攆回來瞭,至於原因嗎,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但問題是是他在縣城屬於借讀,人傢能把他攆回來;而我們屬於轄區,必須接受。同級的班主任都知道他的情況,都不願意接手,結果級主任就硬安排在瞭我們班。語文老師說完,指著我:“明白瞭吧,這就是級主任欺負你年輕,好說話。”可憐我那時剛從學校畢業,屬於中“沒有教不好的學生,隻有不會教的老師”的毒癌癥晚期時期,對於語文老師的告誡,我一笑瞭之:“李老師,我感覺著沒你說的這麼怕人吧?”看著我這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嘴臉,語文老師氣的滿臉通紅,丟下一句“那你就等著吧”就氣呼呼的走瞭。
聽完語文老師的話,我感覺到要被打臉瞭,但我沒想到打臉會來得那麼快!下午第一節,我正在辦公室裡面備課,班長急匆匆的跑過來:“老師,咱班剛來的那個王浩把同桌給打瞭,頭都流血瞭!”我嚇瞭一跳:“這節是啥課?沒有老師嗎?”“這節是歷史課,歷史老師拉不開。”我趕緊跑到教室裡,一看王浩正揪著同桌的女生的頭發,和我一塊參加工作的歷史老師正死死的按著王浩的手,看見我進來:“張老師,你快點!”我吆喝瞭一聲:“王浩,你幹嘛?”或許是懾於我班主任的身份,王浩把手松開瞭,嘴裡還不幹不凈的嘟囔著。我一看他同桌,嚇瞭一跳,頭上已經流出血來瞭。“過來,到辦公室來!”
臨出門時,驚魂未定的歷史老師喊住我:“你好好處理一下吧,這孩子太怕人瞭”。說完又悄聲說瞭一句:“張老師,你沒在場,那孩子打人下死手,眼光給野獸一樣!”
進到辦公室裡,我問王浩“你為什麼打人?”王浩滿不在乎的說“我睡的好好的,誰讓她捅我!”沒等我問,同桌哭著說:“老師,不是我要喊他的,是歷史老師讓我喊他的。”我問王浩:“是這樣嗎?”王浩把脖子一梗:“我睡著瞭,不知道。”我沒辦法,隻好給王浩的爸爸打過去電話,沒等我說出我的處理意見,他傢長倒先發起脾氣瞭:“孩子們在課堂上打架,你們的老師是幹什麼吃的?吃幹飯的嗎?兩個孩子打架,沒一個好的。我店裡正忙,沒工夫過去,你們老師領的就是這個工資,這是我不管。”說完,沒等我說話,就把電話掛瞭,隻留我在風中,不是,是在辦公室中凌亂。
這件事的最終結果嗎,是我帶著他的同桌到鎮衛生院進行瞭包紮,並給傢長進行瞭道歉,好一點的是對方的傢長還算明白事理,沒有糾纏,隻是讓我給他們調開。還有就是級主任也許是內心有愧,幫我把費用給報銷瞭,要不然,雖然60多元的費用現在看來不算什麼,但那時快頂上我半個月的工資瞭,那個月我真的要吃土。這件事留下的唯一後遺癥就是從此以後我通知傢長到校從不在電話中說明原因,隻說孩子在學校裡有事。
言歸正傳,這個孩子從此成為瞭我的噩夢,準確的說是我們班級的噩夢,幾乎每天都有老師反映他的問題:不是上課說話,就是在課堂上起哄,學習、交作業?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哪節課教室裡比較安靜,不是他曠課瞭,就是他在睡覺,打架更是傢常便飯。更過分的是,有一次他把十幾個學生晚上聚集在寢室裡面偷偷的喝酒。而我和他傢長的交道也正式開始,有時候是他爸爸,更多時候是他媽媽和他的親戚,還有一次最搞笑,來的是他店裡的工人,聽完我的敘述,那個工人苦笑道:“張老師,你體諒一下,老板讓我來的,端人碗,受人管,咱不能不來,但你給我說瞭這麼多,我有啥辦法?”可以這麼說,他以一己之力讓我們班成瞭學校出名的亂班,而我也因“無能”在全校出名。我也找他談過很多次,有一次,我問他:“你現在這樣做,將來初中畢業瞭,準備怎麼辦?”他毫不在意地抖著腿說:“賣摩托車呀。”我說:“你就能確定,等你畢業瞭還能賣摩托車嗎?”他把眼一瞪:“我傢的摩托車店我不賣誰買?”我的本意是現在產業更新換代的非常快,再過兩年,摩托車估計要要被淘汰瞭,但一聽這個孩子的話語,感覺著和他真沒法交流,擺瞭擺手,讓他走瞭。
噩夢結束是在一年後,原因很簡單,他要升級瞭。隻是苦瞭我那個班,本來好好的一個班,也不出意外的成為我們級最差的班——不管是紀律,還是學習。說實在話,對學校,我問心無愧,隻是對不住那個班的學生。
教學生活就是這樣,一屆學生走瞭,又一屆學生來瞭,漸漸地,這個學生淡出瞭我的註意。再一次註意這個孩子是在一天中午,我在教室裡看班,突然聽到校園裡面突然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出來一看,是王浩的爸爸,臉紅紅的,像是喝瞭酒,提著校長的名字,大聲吆喝著:“李XX,別以為你當個校長,就瞭不起?你憑啥打我兒子?你出來,你給我說說。”後邊是一連串的沒法描述的語言。我問瞭隔壁班和我一樣聽到聲音出來的的同事,原來是校長在巡查廁所的過程中看到他在廁所裡叼著煙卷兒,校長還沒說他,他還給校長犟嘴,校長就朝他肩膀上拍瞭兩下,這算捅瞭馬蜂窩。同事說完,說:“走吧。進教室去。他就是人來瘋,人越多,他越來勁兒;沒人理他,就過去瞭。”正說著,學校的書記和幾個副校長出來,連推帶擁的把他弄到辦公室裡。後來怎麼處理瞭,那就不是我們這些小兵能夠知道的。
這件事在學校影響很大,下午辦公室裡的老師都是議論紛紛,一位老教師發出感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的蒺藜紮的可不一定都是別人。他孩子禍害咱學校無非三年;禍害他傢長,可是一輩子。”
老話說得好:人老成精,物老成怪。我到現在都覺得,這個老師簡直是神預言。半年之後,我找校長說事。推開門一看,辦公室裡除瞭校長之外,還有幾個中年人,其中一個比較臉熟,仔細一想,是王浩的一個伯伯,以前犯錯誤的時候打過交道。看見我進去,校長對那幾個人說:“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張老師,是王浩初一的的班主任。”轉過頭來:“張老師。這是王浩的傢長們。”我笑著點瞭頭,簡單的寒暄瞭幾句,就退瞭出來。等他們走後,我找校長談事,談完之後,好奇地問校長,那幾個人是來幹什麼的?“幹什麼的?賠禮的。”校長笑著說。原來前幾天過周休,因為門店的生意比較紅火,王浩的爸爸讓他在門市裡幫忙。說來也奇怪,那天他們的生意出奇的好,他爸他媽都忙不過來。他爸給一個客戶安裝摩托車,讓王浩給他遞個工具,喊瞭好幾聲,王浩就是一直拿著遊戲機不撒手。最後,王浩的的爸爸生氣瞭,一下子抓住把王浩的遊戲機,摔個粉碎。“你媽個X,我給你說話,你沒長耳朵?”王浩也一下子蹦起來,口不擇言:“你媽個X,我馬上都打完瞭,你沒長手。”
當著眾多顧客的面兒,被自己的兒子罵,即使在溺愛孩子,王浩爸爸的臉也掛不住瞭。“你媽瞭X,我揍死你。”說著,王浩的爸爸就伸手去打,王浩伸手擋瞭一下,又一推,結果就把他爸爸推得踉踉蹌的退瞭幾步,頭正好摔在剛組裝的一輛摩托車的腳蹬上,當時就昏過去瞭。120把他拉到縣醫院後,在ICU裡搶救瞭七天,結果也沒搶救過來。醫生說是腦幹出血,原因嗎,估計是情緒太激動,再加上頭又磕碰瞭一下。
我打趣校長:“啥意思,是想再訛一下,還是讓你去吃席?”“看你都想點啥?”校長白瞭我一眼:“他大伯說他爸在去世之前一直念叨我的名字,現在事辦完瞭,來給我說一聲,也算是賠禮吧。”頓瞭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縱子如殺子,古人誠不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