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女從天而降

傢裡來瞭不速之客
兩年前春節後,劉滔突然帶回一個11歲的女孩:春兒。
起初,劉滔說是他親戚的女兒想過繼過來。這麼大的事竟然不跟我商量?架不住我的追問,他終於說瞭實話:這其實是他的私生女。早在十多年前,二十出頭的他在陜北當實習生時,跟當地一個女子發生瞭關系,繼而生下春兒。
劉滔羞愧地不敢看我:“春兒她媽很主動,我當時年輕不懂事,我知道有個女兒,但一直沒怎麼聯系,年前她媽病危……”
我羞憤憋屈極瞭,當初嫁給劉滔時,我看中他老實,沒想到老實男人才能幹“大事”!
可是,這畢竟是劉滔認識我之前做的事,這些年他對我一直很好,兒子樂樂也都3歲瞭,再說春兒已經活生生到瞭傢裡,難不成還把孩子攆出去?
傢裡突然出現個半大女孩,在這熟人混居的單位小院,難免招來口舌,我們對外宣稱春兒是過繼的親戚女兒。
春兒一口陜北腔,臉上還有高原紅。她初到我傢也不認生,大咧咧地說:“我睡哪?這床我不習慣哩!沒辣椒麼,我愛吃辣!誰教我電腦哩,真好玩!”
自從春兒來後,劉滔包攬瞭所有傢務,對我百倍小心。他對我說:“她媽很早就給我看過春兒的照片,她一心認我這個爹,你委屈下,就當多瞭個女兒。”
這算哪門子女兒?要真是過繼來的,我一定百般疼愛,可這是劉滔的私生女啊!
面子上的事還是得做,我和劉滔領著春兒去買衣服,去的是最平價的服裝市場。鄉下長大的春兒沒見過這市面,一個勁兒贊嘆:“真漂亮,還是當城裡人好。”
給春兒買瞭幾件便宜衣服,她歡喜得臉蛋更加紅瞭:“都是給我的嗎?我做夢也沒想過穿這麼漂亮呢,我以前都撿舊的。”
我鼻子發酸,轉回頭,見劉滔眼睛紅瞭。這孩子從小吃苦,出生不是她能選擇的,在農村做個私生女,她和她媽日子肯定好不瞭。
我試圖接受春兒,就像劉滔說的“當多瞭個女兒”,難得她沒像其他繼女一樣,對後母視若仇敵,她叫我“秦媽媽”,一個奇怪的稱呼。
11歲的春兒一身市儈氣,沒多久就跟居委會的大媽、賣菜的大嬸、送牛奶的大哥混得挺熟,當然也籠絡瞭樂樂,很快樂樂學會瞭上床就盤腿,動不動冒句陜北腔。
春兒不像城裡孩子那樣挑食嬌氣,她挺勤快,就是幹活毛糙,掃地不掃角落,吃西瓜不吐子、吃飯叭唧聲很大。再洋氣的衣服穿到她身上,也還是像個鄉下孩子。
第一回和春兒爭吵是發現她偷用瞭我的化妝品,還粗心地忘瞭蓋蓋子,讓它們在太陽底下暴曬。
我質問春兒,春兒說她要參加學校活動,看我不在就用瞭點,她還不屑地說:“秦媽媽你小氣什麼?不就是點擦臉油嗎?”
我這幾百塊一瓶呢,這個不拘小節的女孩,我怎麼跟她說得清瞭!
人心都是肉長的
春兒是劉滔私生女的事,最終還是曝光瞭,而曝光者正是春兒本人。不知什麼原因,有一天她大著嗓門對眾人披露:“我是我爸親親的女兒,他和我媽在秦媽媽之前就好上的。”
同事將此事說給我聽,我羞愧得真想撞墻!春兒是沒心眼二百五,還是想挑釁證明什麼?這叫我臉往哪擱?
媽媽聽到消息後從外地趕來,先罵我當初走瞭眼,後又讓春兒回她娘那去,說她娘死瞭,她傢總還有親戚。
媽媽數落我:“你嫁給劉滔圖上他什麼啦?現在還要幫他養私生女,養個孩子得花多少錢啊。”
我淚眼婆娑,悔不當初。
春兒放學回來,驚愕地望著淚流滿面的我們。媽媽冷冷翻她一眼:“就是她麼?”
春兒熱情地打招呼:“您就是秦媽媽的媽媽吧?我在照片上見過,我大名劉春華,市十七中四年級五班的。”
媽媽不知如何接招,隻好沒話找話:“怎麼臟兮兮的?”
春兒拍拍身上的灰土,大方地說:“學校在組建籃球隊,期末考試完要比賽的,到時候奶奶也去看看吧?”
春兒就有這本事,大有把我媽也拉攏之勢,晚上她自覺地做起瞭飯,還說:“您身體不舒服,我來吧。”我長嘆一聲,這孩子,我真討厭不起來。
自從春兒的身世曝光之後,我在單位抬不起頭來,一天,曾追求過我的大周打來電話調侃:“我離婚瞭,你嫁給我吧,反正幫我帶孩子總比給劉滔養野種好,我好歹也是一正科級……”
我自信心大大受挫,心不平氣不順脾氣漸長,尤其是對劉滔氣不打一處來。一天晚上,極少吸煙的他吸瞭一地煙頭,說:“如果你真接受不瞭,我們離瞭吧,我帶著春兒自己過。”
我放聲大哭,這個男人要不是無路可走瞭,他絕對不會提出跟我離婚,可私生女這件事像根魚刺卡在我的喉嚨裡,偏偏春兒心無城府的樣子,又叫人恨不起來。
平時嘻嘻哈哈的春兒突然也沉默瞭,一天,她怯生生地找到我說:“學校要二百塊補課費。”
我心火怒燒:“去問你爸要!”
春兒沒說什麼扭身回瞭臥室,第二天,她留瞭張紙條,大意是說:我們都不喜歡她,她是多餘的,她要回外婆傢去。
我和劉滔這幾天的不痛快,同住一間屋的春兒哪能看不出來?我們半夜的談話,她大概也聽到瞭。
劉滔認定是我逼走瞭春兒,他發瞭火:“離吧,反正我有私生女,配不上你,找到春兒我們立刻離婚!”
我傻瞭眼,聽劉滔講過,春兒她媽把女兒送給劉滔,是因為她娘傢實在指望不上,一個舅舅因盜竊坐牢、外婆老年癡呆,其他親戚窮得叮當響,臨終前她拉著劉滔的手說:“求你瞭,給這孩子口飯吃就行,不然我這幫親戚總有一天把她給賣瞭。”
想象春兒回到鄉下後,被窮親戚扔過來踢過去,早早結婚生孩子、放羊喂豬……可憐的春兒,其實一年多的相處,她已成瞭我們傢的一份子,樂樂天天哭著找姐姐,連媽媽都擔心起她來。人心都是肉長的,一個12歲的孩子,萬一半路遇到壞人怎麼辦?
劉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顧不得傢醜,聯系瞭親戚朋友一起找,還報瞭警。他不知道春兒外婆傢的電話,急著要去看看,冷戰數日的我開瞭口:“你年底要去培訓,我去吧。”
劉滔回頭望著我,突然緊緊抱住瞭我。
永遠的一傢人
到瞭春兒的外婆傢,我才見識瞭什麼叫貧窮落後,一望無際的黃土坡,連株樹都沒有,低矮的房屋、慵懶的牛群。
在一間黑乎乎的泥坯屋子裡,我找到瞭春兒,我們抱頭痛哭,像一對真正的母女,我說:“跟媽媽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問春兒怎麼看我這個後媽,春兒說:“我媽臨死前說過,可能您不喜歡我,這是人之常情,讓我一定要好好待您讓您喜歡我。”
我問她喜歡劉滔這個爸爸嗎?春兒歪頭想瞭想:“可他為什麼一直不來看我和媽媽呢?”
春兒說起她曾有個繼父,老是打她和媽媽,還想把她送人,相比起來劉滔真的很好瞭。我撫摸著春兒的頭,這孩子吃瞭很多尋常孩子沒有吃過的苦,好容易找到瞭溫暖的新傢,我不能讓她再失去。
到達車站時,劉滔領著樂樂遠遠地眺望,我們四個人向一個方向合攏,春兒抱住瞭樂樂,劉滔抱住瞭我。
吃完團圓飯,劉滔撫摸著春兒的臉蛋:“近日流行病多,你出去跑一趟,得做個全面檢查,明天爸爸領你去。”
我慌忙打住:“我去吧,女孩子檢查身體,還是媽媽陪著好。”
劉滔感激地握緊瞭我的手,這個多愁善感的男人眼眶又濕潤瞭。
我之所以要這樣做,其實有一個大秘密:半年前我陪春兒檢查身體時,無意中發現她的血型跟劉滔對不上,細問瞭春兒媽的血型,學過點醫的我心存疑惑:難道春兒壓根不是劉滔的親骨肉?去春兒外婆傢時,我特意要瞭春兒親媽留下來的病歷,證實瞭我的猜測。
那個女人為什麼要認定劉滔是孩子親爹?也許是世上再沒有能讓她指望的男人,隻有劉滔能讓她的春兒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不知道這個秘密能隱瞞多久,但我相信:無論未來如何,我們永遠都是一傢人。